“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庄子

 

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分,很清楚的记得,是在高三完毕以后的那个暑假里。地点不记得了,只记得不知哪来的电波——我那个时分似乎历来不听广播的——传出一个女掌管人的声响,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只是随口带过了一句,却不知何故,刻在了我的大脑里。

能够那时正是分别的时辰,分别在如江湖的社会里——当然那时关于社会二字很是朦胧。那时会想后来中时的那场分别:填志愿的时分的力劝一个同窗继续学习,看着冤家送的“马到能成功”的字画以及同窗录上各种怪异留言而回想、发愣,因毕业时辰一次染到盛行病——全身长痘,不知是何名——而错过的最后一次聚首……

就是那个时分末尾,江湖,末尾让我疏远了一些交过心并且以为照旧会如此的冤家、亲人。

 

正是初听到这句话的那个时节,我末尾惶恐,所谓历史,会无情重演。江湖所隔离出来的空间和时间,残酷,不可打败。

但是那个句子,我错误的以为是“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危难时辰的互救、历尽千险与共,抑或朝夕的共勉、成功喜悦分享,或许还不如在人潮人海的江湖里,相互遥望,共赏一轮明月。

所以,我以为,这个似乎出自现代人的句子,无非在故弄煽情,是读出了一些悲凉,却似乎并不实践。倘若“千里共婵娟”式的悲情,就能打败日积月累所浇注起来的情感,那,千里又何妨?千年又何惧?

或许这倒更像是情人之间的情话。相望,默默关注着彼此,却并未捅破这最后一层纸,不论千里,或许千年,只求对方可以幸福——韩剧的滋味?——这种彼此的情愫,或许确是超越了岸上两条鱼,以沫互救。

但是千里毕竟可畏,千年毕竟可惧。每年的春运浩浩荡荡,为的无非便是与这千里抗争,却终难免言论的道出——人情正在冷淡,亲情正在稀释。不论是情人还是亲人抑或友人,在千里之外,千年之后,等到相逢,你,还是你么?我也还是我么?

无法时过境迁,那时的你我,早非当日相濡以沫般知彼了。

于是,我的历史,在我的身上继续,大家的历史,也在大家的身上重演。

 

那之后,这之前——不甚记得终究是何时了——终于读到了此诗句,却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被那个忘字,震得甚是心惊。

在我以为,“望”曾经够显得无情无义,却不料,千年前,崇尚有为的庄子,早将所谓一切情,有为化处置了。

两条鱼,困在干枯的河中,命将殆。鱼用唾沫相互湿润,以求续命。在死亡的边缘,相互扶持,也正所谓在逆境中见真情,在困难中最能增进感情——所以似乎相濡以沫常被用来描画情人世的真情与共、爱情美妙。其实又何止爱情,亲情友谊,万情无非皆因“相濡以沫”而生,柴米油盐而成。但是雨起,水漫,两鱼又浸于江湖之中,两鱼相隔,在所难免。一条鱼能否还念另一条,难以考究。庄子说,倘若念念不忘于旧日情分,倒不如相互忘却,各自寻觅各自天地。

也许是的吧,难以忘却的那条鱼,纠结于过去,永远的都无法走出去;而正真幸福的,是那条擅长忘却的鱼,带着恬淡的心,重重生活。

但我至今都未能完全接受庄子的这个有为论道。忘却么?当旭日突然像美人血泪一样一滴一滴滴上去的时分,或许天空就那么死人似的阴霾起来的时分,抑或明月升空叫嚣着要你千里共婵娟的时分,忘却,还那么容易么?

但是,随着时间的逝去,那两条鱼,早非当日之鱼,即使藕断依然丝连,连着的也只是旧日患难所生的情愫,到如今,早是烟雾般记忆,丝的两端,早已各自生长,有了自己的世界。

所以又或许,庄子的有为,才是生活之道。

 

又或许,我只是在徘徊。我,照旧在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