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用过“昨夜孤鸿”这个词作为笔名,后来渐渐地淡忘了。
“昨夜星斗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断蓬。”李商隐写这首《无题》诗的心境和背景我是研讨过的,作者与心上人两情相悦却无情无缘,字里行间所弥漫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心甘情愿的忧伤我是感同身受的,由于我的阅历与他何其相似!
某日,在车流如河、衣香鬓影中又遇见你,由于相距甚远,加上远视的缘由,我基本没看清你的眉目脸庞,只看见那窈窕的背影和走路的姿态格外熟习,只看见你有意地回眸一瞥,眼波流转中清楚先是万分惊诧,然后迅疾蒙上一层冷淡与冰冷,一种故意粉饰的生疏。刹那间,世界似乎中止了转动,街道顿失喧闹喧嚣,黄昏暧昧的光线穿透心底,一阵微寒。
回神过去,才觉察自己居然满脸老泪。这么多年了,原本以为曾经完全做到了心如止水,波涛不惊,却不料街头的偶遇仍能让我瞬间解体!
突然想起李后主那句:“花开花落不持久,太匆匆,人生长恨水长东。”那纯真如水、热情似火的爱情赤子,终究只能沉浮于南唐风月之中,“物是人非事事休”,万丈红尘中,一切的海誓山盟全都寂寂如云烟过往,默默似花事未了,即使是一树嫣红,也只不过繁盛到荼蘼惨淡之际罢了;即使是海誓山盟,也只不过丧失于光阴蹉跎之中罢了。留下的,仅仅是一些浮光剪影,是一些残破的,发黄的,零散的,关于风花雪月的碎片,关于韶光如梦的记忆,一如满地斑斑驳驳的落花,任岁月蹂躏,任风吹雨打,开而复败,败而复开;一如窗外清凉如水的月光,任朝来暮往,任沧桑更迭,缺而复圆,圆而复缺。
记得《箜篌引》那句杜鹃啼血的绝唱,悲情诉说着“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的故事。明知是赴死,却犹疑不决义无返顾,同光阴流水普通决绝,如自取消亡普通惨烈。我一切的交织着爱恨悲欢和恩怨情仇的年少光阴啊,我一切的辗转反侧、唏嘘流泪的一个个不眠之夜啊,我那个曾经用整个生命去爱过、追求过、拥有过却最终劳燕分飞的人啊!
时间如指间沙,一切都在我眼前随风而逝了,若无其事。如今,你在何方,生活得能否富足?能否幸福?能否平安无恙?而我依然怀抱着旧日情怀,依然徘徊在我们相遇、相爱的中央,久久不愿分开。每年,我都要只身去我们曾经相伴游玩过的城市旅游,去我们曾经住过旅店看看,在那张床上坐一坐,躺一躺,藉此凭吊我们死去的、流失于有形的爱情。
“你见╱或许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许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许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许不跟我╱我的手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梦里,依稀是你青春的脸庞,是你二十岁的笑声,在阳光腾跃的树林间荡漾;醒来,只要沉沉的夜色,只要野兽般呼啸的冬风,只要思念在无边的孤寂里渐渐沉沦。我知道,一切只是妄想,我的爱情若水月镜花,若此岸烟火,太过华美,太让人茫然无措,所以注定不会有任何收获。再不见你明眸皓齿,婀娜窈窕;再不见你青丝如缎,白衣飘飘。可是,我的甘美的甜蜜的记忆呢,该怎样才干真正淡忘?我的滚烫的软弱的心呢,该往何处安放?我的情感都交付给了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我的思想都定格在了那个终生难忘的一幕:你穿一身大红的衣服,头发间还装点着礼花的碎屑,嘴唇上还残留着没擦净的口红。你和新郎一同给大家发喜糖,轮到我时,我看见你虽然满脸愁容,眼睛里却迅速浮上一层泪光……那天早晨,也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历来都是滴酒不沾的我独自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瓶嚎啕恸哭。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不知哪家理发店里播放着那英的歌:“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昼不懂夜的黑,像永久熄灭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终究是我因追想往昔而感伤,还是因那场无果的爱情而忧郁,一直无法确知。这些年,我独自在社会上漫无目的地漂泊、漂泊,与那些寂静的时间、模糊的面孔和琐碎冗杂的俗事过往交织,内心一直徘徊悱恻,难以从过去的伤痕里摆脱。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尘埃落定,只剩下门可罗雀的繁华。
我想,今生,我们不只仅是错过了。
2012年冬于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