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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火车追尾事故的那些天,我天天都在一个叫流浪者的酒吧里买醉,原因是我心爱的女人走了,悄然走了。我来不及问她为什么,她已经了无踪迹了。其实我也不想追问什么,我知道,在女人眼里,我是个丑男人,女人要离开我,不需要理由。但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还同我相处了一年多。我一直都没有问她是否爱我,我不敢。因为除了那点钱和因为长相的缺憾而表现出来的殷勤和体贴之外,我的确别无让她爱我的理由。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我始终强迫自己这样认为,“爱”,不是一个纯粹的东西,或许她爱我这样,爱我那样。因为我虽然长相不好,但我勤劳,也有点小头脑,小有几百万的家产,说不定,她就爱上我的这些。不管她喜欢我哪一点,只要她跟我就行。因为她就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美丽而且文雅。我想,能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我心满意足。然而她走了,悄悄地走了,不留下什么东西,也不拿走什么东西。我莫名其妙。

 
  真不知老天为何给了我爆发的机会,却不给我一副称心的长相。我一直都痛恨自己的长相,常常因此苦恼不堪。人们都说有钱就可以拥有一切,我大着胆拼命地挣钱。如今有了钱,我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那种女人。可因为丑陋,我偏偏只想要一个实心踏地跟我过日子的漂亮女人,好像这样,才能弥补我天生的缺憾。她来了,可她却走了,这让我更加自卑,更加痛恨自己。
  好了,不说她了,我要说的是另一个女人。
  【二】
  先生,先生,请给我点钱吧,我饿了,身上没有一分钱了。
  那天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色沉沉包裹着四周的物体,路边的草丛虫声四起。我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问我要钱。我不理她,继续晃晃荡荡往家走。
  先生,给我点钱吧,我好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她不依不挠,继续跟在我身边。
  我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要钱的人,本想叫她滚,但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出口,随手从衣兜里抓了一把钞票,丢在她的怀里。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仅仅是这个晚上,也许我不会记得这件事。
  第二天晚上,我又喝醉了,回到大门口时,又看到了她。
  先生,请让我到你家借住吧,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她站在我的门边,好像是专候我的到来。
  无耻。我骂了她一句,开门进去了,然后把门关上。
  又一个白天到来的时候,她在我的昏沉的大脑里留了一点印象。或许,她真的落难了,我这样想。不知为何,我当时突然起了点恻隐之心,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也有点可怜的缘故吧,这叫同病相怜。
  还是那句话,如果她不再来了,那么就算后来我再遇上她,我肯定不会认识她。但是她还是来了,就在第三个晚上。
  先生,让我到你家借宿吧,我确实是无处可去了,火车追尾,我把一切都丢了。她看起来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怪可怜的。
  进来吧,我说。我无所谓,当时我对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无所谓了,进来就进来吧,偌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她一个女人,能吃了我?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从窗户进来的阳光很刺眼。揉了揉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得很好,被子盖得也很好,再看看,外衣也脱了,裤子、鞋袜也脱了。我才想到昨晚屋里进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是不是睡了我。我本能的想到了我那东西,双腿动了动,没感觉到什么异样,还用手去摸了一下,没摸到什么想要摸到的东西。
  我不禁失笑。
  我起来以后,发现鞋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地板也拖得亮光光的,房子收拾的很干净。
  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睛。
  我也没有理她,到厕所排泄,然后洗脸,刷牙。刷牙的时候牙齿出了些血,我才想到我已经好几天都不曾刷牙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就拿起牙刷了。这让我自己愣了一下。这一愣,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头发又脏又乱,满面胡子,眼眶抠了了进去,脸色透黑,更丑。刷好牙后,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闻到了一股酒精味和臭味。
  我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打开冰柜取了两瓶八宝粥,丢了一瓶给她。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我说。
  她正想打开八宝粥罐子,突然就松了手,身子缩了下去,像一个漏气的气球。
  先生,请收留我吧,我把一切都弄丢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她说着,用乞求的口气。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她垂下头,没说话。
  没路费,我给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怎么没去处?废话。我又从衣兜里抓了一把钱丢给她。
  我没有家,我不能回去。她抱着那罐八宝粥,头垂得更低,好像在抽泣。
  不是无所谓吗?怎么突然嚷着要撵她走?我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我不能回家,也不能到外头去,你就收留我吧,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丫鬟或者佣人。有什么不会做,我可以学。她突然抬起头,然后用手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
  我没有心情问她为什么不能回家,还不能出去,但心就是硬不起来。我好像真相信有落难的人,落难的人真有难言之隐。或者说,我一直就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
  我懒得去管她,也不再去驱逐她,自个儿出去了。这一天,我不再去酒吧,而是漫无目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看着眼前能见到的人与物,走一会儿,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直空荡荡的心里又进来了一点东西——家里还有一个女人,又有了一个女人。并且,我对她没有一点戒备之心。也真怪,女人怎么不请自来?她来干嘛?有什么企图?说不定,也不一定是坏人,就说我倾慕的那个她吧,悄然走了,就是带走了我的神儿,没带走我别的什么东西。这让我很费解。
  【三】
  我回到家里时,她就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我不由端详起她。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好,头发很黑很浓,好像是刚洗过,柔软的散披在耳际。脸也很白,皮肤很细润,五官端正,并且睫毛很长。裤子是七寸裤,灰白色,被丰腴的长腿和丰满的臀挤得像香肠似的。一双小脚更白,安静地搁放在浅黄的沙发上。那件粉红色的T恤,领口下是对襟的褶边花样,像只蝴蝶。我的眼光突然落到她脖子下边的部位,很白,很丰满。她的身子像一条肥美的S型的蛇,起伏着柔美的曲线。真是一幅好身子!我的心不觉动了一下。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离开了我的女人,并且在床上,很美,但很惨。就在将要进入佳境的时候,梦却突然醒了。我努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尽力想着梦中情形,想让梦再继续,可它却不再凝聚,还是散去了。挺着一股劲,我觉得特难受,睡意全无。
  我突然想起睡在另一间房的女人,想起她睡在沙发上的样子,心砰砰跳起来。
  门是虚掩的,床头灯也是亮的,她背对着门,枕头垫得较高,侧身而卧,薄毛毯从胸部割下来,裹住臀部,露出光光的背部和腿,头发裹着脸。这睡姿,就像人体摄影或画布里的裸体模特,的确比那个离开了我的女人丰腴得多,很诱人。这让我全身发热,并且开始发抖。我没有扑上去,我怕吓着她,但我又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手心直冒汗。禁不住,我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小腿上画圈,再画圈,等她醒来。
  她没有吓着,翻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点刚睡醒的样子。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没说话,听到自己的喉结在蠕动。她,轻轻地咬着下唇。
  我说我很想。
  我想她应该知道我很想做什么。但她还是没说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不摇头也不点头,眼光闪烁不定。
  好吗?我喉结又动了一下。这回是我乞求她。
  你可以给我补偿吗?她问。眼睛投向窗外。窗外什么都没有,黑乎乎的,窗玻璃反映着卧室里的虚影。
  当然可以,我说,我全身都在发热,像一团火,急不可待。
  【四】
  她的确让我感到很满足,感觉了丰满带来的惬意。
  第二天我给了她一把钱,数都没数,就这样递过去。我让她去买些衣服或别的什么,多买点。她进来的时候确实是两手空空。
  只要有钱,女人天生都很会打扮,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她穿上时尚的衣服,更好看,更动人。就因此,除了去买食物,我再也不想出去。她每天给我弄吃的,我们什么时候饿了就吃,吃了就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好,上网也好,她的头总靠在我的怀里,我的头总靠在她的大腿上。我什么时候想做,她就做,很顺从,也很配合,没有表现出一点倦意。除了要钱,她其它什么话也没说。她每天都把我的房子打理的整洁干净,把我的衣服和鞋袜都洗得干干净净,每天还为我做美味可口的饭菜。我真的觉得这样也很好,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柔的梦里。
  可这样的梦能维持多久?
  一个月过去,她始终没有提到要离开,我突然又想,如果她就这样实心踏地的跟我过一辈子,我愿意,我也乐意,就算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
  但这可能吗?我试图试探和了解她。
  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我问她。
  她开始是摇头,随后又点头。
  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我又问。
  我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我老公天天赌博,我埋怨他,他就打我,我说要跟他离婚,他也不同意,还说只要他发现我逃跑或跟了别的男人,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我,然后就会杀了我,他就是那样的人,他做的出来。我想躲一段时间,趁着这次火车追尾,什么东西都丢了,或许他真的以为我死了,或真的失踪了,就不再找我了。
  她的样子很可怜,也因为可怜的样子,变得更楚楚动人。
  我知道了,她终究还是会走的,只是还要过一段时间。她之所以要钱,只是为了攒足躲避的盘缠。我,只是她的盘缠的提供者,只是她暂时的避难所。所谓温柔的梦乡,只是我痛楚发泄的假象效果。我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我感到有些愤怒。
  你滚吧。我本想这样说,但我还是说不出口。我说你走吧,我这儿不是你的避难所。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卧室。
  我看着天花板,不住地想,她真的是为了避难吗?或许她只是为钱才编造这样的谎言?为了钱,她就这样出卖自己的肉体?她跟我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恶心?
  她会不会就是一只“鸡”?
  “鸡”是不会感到恶心的,我为他辩解,也是为自己辩解。她的样子,她的装束,不像是一只“鸡”。这里的“鸡”不是这样子。我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在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丑陋的男人做爱时有多难受。可她居然能做得这样从容。难道这真是金钱的魔力?
  她真的是从火车爆炸的废墟中爬出来的吗?她真的不想回家吗?她男人真的那样虐待她了吗?这些都是她说的,我能相信吗?
  就是一个跟我不相干的女人!我想这么多干嘛?
  【五】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件衣服。她看了看我,然后又把眼光移开。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发红,眼皮有点臃肿。
  她哭了,我想。
  想着她那样子我又生起怜惜心来。我可以决定他的去留,但我却不能决定。她的确不像是“鸡”,她这样柔顺,这样安静,这样谦和,又这样勤快。一只“鸡”会这样做吗?一时间,我分不清楚是真的怜惜她,还是被她带来的欢愉所蛊惑。我宁愿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终究还是要走的,我说。我坐在她身边。
  她没说话。等于默认。
  你觉得一个人的相貌真的就这样重要吗?我问。
  我自觉除了貌不如人之外,其它方面也还不差。但我马上就觉得问得多余。这样的问题我应该问自己。我自己为什么一定非要找一个漂亮的女子?明知道臭脚只能穿烂鞋呀。
  我说不准,不过相貌好的人,至少第一眼就能给人一种好感,至于人怎么样,得慢慢认识和了解。也许,当你觉得这个人很好的时候,你就不会去在乎他的相貌了。她说。好像在给我一丝幻想的机会。
  真的会这样吗?我不知道,我不敢相信一个漂亮的女人会因为我的好而不计较我的丑陋。但我到底还是不能抵御一个温柔美女的诱惑,心里还是抱着一丝自欺的幻想。
  管它的,就算是别人养一个小三好了,她比小三好得多,她就像我的一个佣人或一个丫鬟,我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违抗。我是个单身男子,我无需担心什么流言蜚语。不就是花些钱吗?我有钱,我要这些钱干什么?